票房口碑双丰收的香港电影这几年格外多，在《饭戏攻心》《毒舌律师》《九龙城寨之围城》等影片接连取得叫好叫座的成绩之后，最近由黄子华、许冠文、卫诗雅主演的影片《破·地狱》接力成为了港片话题之作，不仅票房在港澳地区突破了亿元大关，冲击香港地区华语片票房冠军，豆瓣上还开出了8.7的高分，许多内地影迷专程赴港，只为一睹这部佳作的真容。终于，本片内地定档于12月14日，很快就可以与大家见面。
从影片题材和演员阵容来说，《破·地狱》都有着比较强的卖点。题材上电影讲述了婚礼策划师道生（黄子华 饰）因婚礼市场萧条而债台高筑，被迫改行成为葬礼经纪人。红白二事大相径庭，令道生处处碰壁，但最难一关是要得到喃呒师傅文哥（许冠文 饰）的认可。起初因为理念不合，道生与文哥冲突不断，两人的关系岌岌可危。但数次危难时刻文哥的出手相助，以及亲历文哥与女儿文玥的相处点滴，道生与文哥之间的心结慢慢解开，也逐渐悟到“破地狱”的真正意义。
所谓“破地狱”，指的是道教的一种丧礼科仪法式。此处的“破”并非破坏，而是指开启九幽地狱之门，让亡者重新获得光明，摆脱苦海之苦。大家可以回忆之前看过的影视作品中有喃呒师傅在葬礼上做法事挥剑劈瓦等场景，这就是破地狱法式的环节之一。《破·地狱》选择了这样一个之前影视作品中经常看到，但从未被近距离呈现的习俗作为主线，比较新颖。
而在演员阵容上，《破·地狱》请来了香港观众心中的两大“笑神”黄子华和许冠文合作，其实早在1992年，二人就合作过电影《神算》，这是许冠文的导演作品，彼时许冠文早已是香港电影的领军人物，而黄子华刚凭两部栋笃笑演出在香港站稳脚跟，所以《神算》中虽有黄子华出演，但他更显著的身份还是影片的编剧。三十多年后，二人可以真正意义上地在银幕中合作，也称得上是一段佳话。
只是这次两个人在电影中都大大弱化了喜剧层面的表演，甚至加大了悲情色彩的展现，无论是道生这样一个为赚钱不择手段的失意中年人，还是文哥这样一个色厉内荏家庭面临重重危机的老人，他们的底色都是悲凉的，所以若是冲着二位“笑神”喜剧表演而来的观众可能要失望了。
不过对于这二位而言，在表演上早就过了插科打诨或者靠语言笑料取胜的阶段，这些年他们的角色，无论是主角还是配角，都更注重小人物生存的细节塑造，已经到了更高一层的境界，至于在表演中随处甩出的一些小包袱和松弛感，还是可以令人会心一笑的。
尤其是黄子华，前面提到的近年叫好叫座港片，其中有两部都是他主演，他身上很难得的特质是接地气，而且可以站在普通人的角度去为大众发声。无论是《饭戏攻心》里困守原地想要出去看看的大哥，还是被推到边缘奋力反击的律师，当然也包括这次《破·地狱》中因物欲继而勘破生死的道生，他们的身上没有任何英雄光环，有的只是一次次被击倒，再一次次艰难地爬起来。可以说在周星驰半隐退的当下，黄子华在大银幕上的形象延续了星爷过往角色的市井气息、不屈精神及自嘲意识。
相较而言，许冠文饰演的文哥这条线索更加复杂，一方面作为传统仪式的传承者，他要在坚守传统和接受新式葬仪之间徘徊，另一方面，家庭内部的暗流涌动也让他不得安宁。本该继承衣钵的儿子为了给孩子更好的生活，改变了自己的信仰，决定前往国外；而身为救护员的女儿，一心想要传承父亲的事业，偏偏传儿不传女的旧习俗又深深地影响着父女的关系。身体每况愈下的文哥必须做出选择，手上的这份“道”，到底该如何让它继续走下去？
黄子华和许冠文角色各自代表的新旧风俗，导演选择了一个个具体的案例来呈现，这种叙事方式很自然地会令人想到《入殓师》《人生大事》等作品，通过一组组不同的“客户”故事，既展现出新旧的碰撞与交织，也铺开一幅人生百景图。
这几组故事中格外令人印象深刻的，应该是白只、梁雍婷的支线，白只饰演的黎先生的妻子去世，梁雍婷饰演的苏苏想要见这位妻子最后一面，却遭到了黎先生的反对，原来苏苏和黎太太是一对恋人，只能在其死后为她戴上一枚婚戒，虽然只是短短一段，却感人至深。
当然在这些情节的处理上，《破·地狱》还是难免有煽情之嫌，尤其是金燕玲饰演的莲姐的设置，完全就是“工具人”，说明影片还是没有脱离开这一类讨论生死影片的叙事框架。如果说要找突破与创新之处，我认为亮点并不在黄子华与许冠文的角色，而是同为领衔主演的卫诗雅饰演的文玥。
文玥的身上折射出当下不少当代女性的困境，在工作上有太多无能为力的事情，在社会和家庭中都处在被轻视的地位，各方面都不得志的她只能以肉体上的宣泄作为突破口，却因为和已婚男性发生关系被打上了“小三”的罪名。
可以说文玥并不是传统港片中的花瓶角色，她有着复杂的性格，甚至有着太多世俗意义上的不完美，但观众仍然会被她所打动，只因为这个人物足够真实。出道多年的卫诗雅，经过长期的沉淀，在表演上更加沉稳，基本锁定了明年金像奖最佳女演员的一个提名席位。
电影中有一句点题的台词，来自道生与文哥的论道，道生说：“我们超度的不光是死人，最重要的是活着的人。”这也许是《破·地狱》创作上人文关怀最深切的体现。同题材的影片很容易只聚焦在人应该如何体面地离开，以及与活着的人的关联，就像《人生大事》中那句很出圈的台词，“天上的每一颗星，都是爱过我们的人。”而《破·地狱》除了关照死去的灵魂，同样关注的还有活着的人该如何继续走下去，尤其像丧葬仪式，很多时候更多投射的还是活着的人的情感与想法，从这个角度来看，《破·地狱》创作上更宽广，也更能令每一位看到影片的观众产生共鸣。
不过8.7的分数，个人觉得还是虚高的，合理的应该在7.5-8.0左右，主要的问题在于段落与段落之间过于零散，而且叙事重心漂移，比如前半段还主要聚焦在道生和文哥的双重视角叙事下，但到了后半段，基本都跑到了文哥家的故事，道生的塑造反倒弱化了，在这一点上，《人生大事》的叙事可能更紧凑一些，至少不会让观众有段落上的跳脱感，这可能来源于导演想要在电影里放入太多议题和表达，但掌控剧本的能力又不够，就会产生问题。
所以对于《破·地狱》，我建议大家调整好预期，它不是那种会令你情绪特别起伏的作品，但确实看完影片，好像陪着许多人走完了他们的一生，会充满慨叹，对于生死也会有一些新的认识。
人生虽美，却终要下车，多留意沿途的风景，不给自己留遗憾，然后体体面面地离开，和这个世界挥手告别，倒也不错。
撰稿人：二十二岛主，媒体人，常年报道国际电影节。
